王闿運二十幾歲即享譽文壇,學問詞翰無一不精。他曾執講湖南思賢講舍、四川尊經籍院,弟子門生遍全國。門生廖平、劉光第、楊度、楊鈞、楊莊等均有所成。對出生布衣的先生,他厚此薄彼,延攬有加,門下木工齊白石、鐵匠張正旸、銅匠曾昭吉,經其點撥,日后皆成一代名家。
王闿運暮年受邀出任平易近國國史館館長,名滿全國也謗滿全國。他曾破費七年血汗編成《湘軍志》,卻因秉筆挺書,獲罪了不少老伴侶,不單自願毀版,並且被迫令分開湖南兩年,曾國荃更揚言要殺失落他。
如許一個富有傳奇顏色的人物,留下了兩百萬字、時光跨度長達四十余年的日誌——晚清四年夜日誌之一的《湘綺樓日誌》。與其他三部日誌或多記高層底蘊,語涉軍國年夜事;或立意恢宏,志在治學;或論政治得掉,言風氣變遷分歧,《湘綺樓日誌》觸及時局幻化、學術掌故、應付寒暄、詩文手札、氣象吃食……簡直囊括了王闿運人生的各個方面和點點滴滴。
經由過程《湘綺樓日誌》,我們得以走近這位生于1833年,平生跨越了晚清道光、咸豐、同治、光緒、宣統五朝和平易近國初年的傳怪傑物的平生,探尋王闿運的性命細部;也得以經由過程這部那時最貼切最接地氣的汗青社會記載,窺見快要半個世紀的社會變更。
一、與晚清名臣的來往及對社會時局的記載
通不雅《湘綺樓日誌》,其內在的事務最多的是應付寒暄,可謂一部“人際來往史”。王闿運熱衷與各色官員打交道,他的交游涵蓋了晚清年夜部門主要人物。包含曾國藩、李鴻章、左宗棠、曾紀澤、袁世凱、丁寶楨、張之洞……但王闿運與他們的來往簡直都堅持了絕對自力疏離的姿勢。在日誌中,對這些顯赫一時的人物,更是盡顯“晚清狂人”的本質,隨便臧否,大舉譏彈。
他評價曾國藩“大體為謹守所誤,使萬平易近涂炭,猶自認為心無愧,則儒者之罪也,似張浚矣”。給曾國藩的挽聯直戳其把柄:“生平以霍子孟、張叔年夜自期,異代分歧功,戡定僅傳方面略;經學在紀河間、阮儀徵之上,致身何太早,龍蛇遺恨會堂書。”說曾氏生平以霍光、張居正自誇,但終其平生,只不外一方面年夜員罷了;他的經學程度高于紀昀、阮元,惋惜沒有留下一部傳世之作。
在寫給老友的信中,他吐槽左宗棠:“左伯臃腫,聲言出塞。”(光緒六年仲春十九日)“左侯見語云‘燒洗臉水饤鍋’,此言極可嘆,無自己專恃命運,必有此困。”(光緒八年十一月六日)嘲笑左宗棠是“無自己”,只能靠命運仕進。
而盡管在文字中小樹屋對左宗棠肆意譏調嘲弄,曾、左交惡后,王闿運卻曾屢次從中協調。同治十年(1871)玄月二日,王闿運途經清江浦,巧遇曾國藩的巡查船。久別重逢,賓主相見甚歡,一同看戲,趁著曾國藩興奮,王闿運勸其與左宗棠媾和,而曾國藩也并不憤怒,只說:“彼方據百尺樓,余何從扳話。”
幾天之后,王闿運又造訪曾國藩,談及與左宗棠修睦之事:“夜過滌丈談家事及修睦左季丈事。滌有恨于季,器重季也。季名看遠不及滌,唯當優容之,故余為季言甚力,正所認為滌也。”(同治十年玄月初旬日)數次固執地勸告不成謂不出于真心,可見王闿運為人的另一個正面。
作為一本時光跨度長達四十年的日誌,記載了晚清諸多主要人物,天然難免觸及那時的主要史事。固然王闿運在日誌中似乎有興趣回避對政局頒發看法,使日誌展示出更多的私家屬性,但仍零碎記載了在風云幻化時局中的日罕見聞。
光緒四年(1878)十月廿四日的日誌中,追記了西捻軍逼上梁山迫近京師,先鋒一度抵達盧溝橋時清廷的反映。“丁到差丘、雄縣迎剿。官、左、李、李均嚴議。劉松山、郭寶昌、陳國瑞先至,宋慶、張曜次之。京師戒嚴,恭王巡防。英翰討救。”紫禁城墮入絕後發急,清廷緊迫調劑,京城戒嚴,氣急廢弛之下處罰了官文、左宗棠、李鴻章、李鶴年等一干年夜臣。
甲午中日戰鬥時,謊言四起,關于李鴻章的謊言最多,日誌也將之記載了上去:“莊叔塍云李鴻章奪太傅馬褂花翎,亦赫然駭人。”(光緒二十年八月初一日誌)“成孫復來,言李中堂結連外夷,已進家教刑部如此,甚可怕,余人皆無所聞,蓋謊言也。”(光緒二十年玄月廿私密空間四日)年夜戰之時,呈現了李鴻章勾搭本國的傳言,大要因其辦洋務日久。可見時人眼中李鴻章的抽像。
二、纖細動聽的日常生涯
與名人的來往和社會時局的變遷,當然是值得發掘的主要事務,但對個別來說,人生更宏大的部門是日常起居、吃喝出行,恰是這些細碎逼真的日常,堆砌出王闿運完全的平生。
在《湘綺樓日誌》四十多年的記載中貫串一直的是王闿運的“日課”。他簡直天天抄書、背書、講書、注書,且皆有定額,如若當天規則額度未完成,必定會在第二日補足。“吃苦勵學,冷暑無間,經史百家,靡不誦習,箋注抄校,日有定課,遇有心得,漫筆記敘,說明瑜伽教室奧義,中多先哲未發之覆。”
張舜徽云:“蓋王氏平生勤于動筆,以鈔書為日課,群經諸子,多有鈔本。間附箋釋,便成著作。成之也易,傳之也難。”日課成為王闿運治學和著作的基本,只是以繕寫為撰著的寫作方法難免使著作的含金量打了扣頭。王闿運將日課貫串平生,道途冷暑不輟,實很是人所能做到,而日課對其學問和人生無疑是意義嚴重的。
從《日誌》中看,王闿運的日課不只限于抄書,唸書、校勘、寫作、授課講授都是改日課的內在的事務。“夙起定日課:辰課讀,午修志,酉讀史、講經,亥鈔書、課女、教妾唸書認為常。”(同治十一年正月十七日)同時,他還請求後代踐行日課,并為他們制訂日課的內在的事務。如“夜講 《史記》 一頁,滋女日課也”(光緒四年仲春十五日)。如許的教導進修方法,也使得王闿運四講座場地子十女皆博涉經史,善於詩文。
在家庭教導上,王闿運稱得上是個盡心盡責的好父親。《日誌》記載了王闿運教導兒女的點滴,如傳授讀經讀史、寫詩作詞,以及關于學問的答問。王闿運對後代的教導也不限于學問之事,還重視日常生涯中的點滴啟示,好像治八年六月二十七日,“鄰女出嫁,遣非女不雅貧家物力之難也”。作為一個年夜人物,他并不惜惜陪同兒女的時間,經常帶他們感觸感染天然,看花看雨。如“辰初起。攜窅女看牽牛花,葉密,僅見三朵。點《魏書》一卷。與夢緹及諸女后池看雨”(同治八年六月三旬日);“夜月如晝,珰女戲月下,至子始眠”(同治八年八月十四日)。他還經常帶著兒女們出門游玩,爬山臨水,好像治八年三月四日日誌記“珰女請登前山,坐林中,食頃乃回”。
和很多文人一樣,王闿運樂于享用生涯,尤其酷愛美食,對食品也非分特別抉剔。同治九年赴北京測試,他與伴侶在有名的烤鴨店廉價坊吃飯,吐槽“鴨炙殊不美,憶往歲脆嫩,殆有百倍之劣”(同治九年四月十二日)。在四川時“與督府幕客會飲,食熊掌,殊不肥甘”(光緒六年玄月十九日)。他還熱衷記載食品的制作方式,如“作面茶法:炒面好水調無滓,先用鍋煮水以待,進面略煮使稠,加芝麻醬,微鹽,起鍋進盞”(同治九年六月二旬日)。
一個資深吃貨的自我涵養,就是在病重時記載的仍是想吃瓜而未得的遺憾:“臥病消閑,遂及七夕。遣覓瓜,兩使均空返,云健孫自送,及來亦白手,城中方亂,瓜不克不及上市也。”日誌也在這一天——平易近國五年丙辰朔日戛但是止,此后王闿運病勢日益繁重,再有力記日誌了。
暮年的王闿運還愛上了打牌,有時打牌直至徹夜達旦。光緒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,“與任、莊、吳較牌,結局始雞叫”;光緒二十七年四月二十三日,“晝夜多斗牌為戲,未理余事”。粗略統計,在光緒二十二年至光緒三十二年11年間,其日誌有斗牌記載者有二三百次,不雅其戰績,往往年夜勝,偶有敗績,多為小輸。慘敗的時辰當然也有,如光緒二十二年正月初三日,“夜復假寐,起斗牌,每夜負一千”。打牌給這位白叟在美食之外增加了新的生涯樂趣,在這勝敗之間,生涯得有滋有味。
《湘綺樓日誌》不只是一扇窺視晚清汗青風云的窗,更是映照出一位學者人生過程的鏡。掀開《湘綺樓日誌》,瀏覽著一百多年前王闿運的日常,仿佛他并不是一位隔著時光與塵埃的汗青人物,而是生涯在我們身邊的老伴侶。他與晚清名臣的來往,勾畫出時期變局中的政治生態與人際收集,而那些纖細動聽的日常記載,則讓汗青的溫度觸手可及。